芭比娃娃、米老鼠、擎天柱 和汤玛士小火车： 谁仍在持续剥削中国玩具制造业工人？

执行总结

中国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玩具生产国。广东省是中国主要生产玩具的省份之一。中国劳工观察曾在 2007年对8家玩具工厂做过深入调查，在这个报告（英文）中，中国劳工观察揭露了一系列侵犯劳工权益的问题，包括强制加班、支付低于当地最低工资标准的工资、未支付节假日工资、未足额支付社保、高强度工作环境、生活条件差和管理人员言语辱骂员工的问题。

2014年6月至11月，中国劳工观察再次对玩具制造行业进行了深入的暗访调查。此次调查包括四个玩具工厂，分别是中山友利玩具城、美泰东莞电子厂、长安美泰玩具二厂和东莞龙昌玩具有限公司。中国劳工调观察的调查确认了这些工厂为世界上一些最大的玩具行业公司生产玩具，包括：美泰和费雪、迪士尼、孩之宝、绘儿乐，也包括一些著名的玩具品牌，如芭比娃娃、米老鼠、变形记刚擎天柱和火车头汤玛士。根据公司网站上的信息，它们还为一些主要生产玩具的公司生产玩具，包括Target、Kid Galaxy、Spin Master、Kids II、Tomy IFI等。

在2014年中国劳工观察调查中再一次发现了一系列劳动侵权的问题，其中2007年玩具行业存在的大部分问题现在依然存在。这意味着经过了7年的时间，玩具行业的劳工情况没有改善并且持继的恶化。

一、调查结果综述

中国劳工观察的一名调查员以普通工人的方式进入以上四家工厂进行调查。其余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员分别在2014年10月和11月进行了跟踪调查评估。通过暗访，中国劳工观察一共发现了20项工厂违反法律和道德规范的行为。每个工厂的劳动侵权行为清单附在每份单独报告之前。现将这些侵权行为总结如下：

1. 雇佣歧视

调查中发现工厂存在年龄和少数民族歧视，也存在纹身的限制。

2. 扣留工人身份证

被调查的两家工厂违法扣押工人身份证，一家扣留24小时，另一家扣留5小时。

3.入职前没有体检

被调查的三家工厂在入职前和入职后均没有体检，意味着工人在入厂工作前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若工人之后发现得职业病，也无法提供证据证明是否由于在工厂工作而得病。有一家工厂提供入职前体检，但是工人并不知道体检结果。

4. 入职培训

被调查的三家工厂的入职培训时间为30分钟至2个小时不等，并没有进行充分的职业安全培训，违反法律规定的24小时培训时间。另一家工厂完全没有入职培训。

5. 强制签署培训文件

被调查的三家工厂没有完整提供或没有提供EHS培训内容，强制要求工人签署接受职业培训的文件。

6. 劳动合同

被调查的四家工厂中，有三家工厂迫使工人签署不完整的劳动合同，并未给充足时间仔细阅读劳动合同细则，迫使工人快速签字。工人在1-2个月之后才拿到劳动合同的副本。另一家工厂只有在正式工结束试用期后才签订劳动合同，临时工和学生工没有劳动合同，违反法律规定。

7. 社保

四家工厂均未按当地法律规定为工人购买社保，均不同程度存在未足额购买社保的问题。

8. 超时加班

四家工厂均存在超时加班的情况。每月累计加班时间多于100小时，是法律规定月加班最多36小时的三倍。其中一家工厂月加班时间超过120小时。

9. 克扣工资

被调查的两家工厂未足额支付工人参加早晚会的加班工资。另两家工厂未支付工人参加职业培训的工资。

10.频繁换班

两家工厂每一周和每两周换一次班（每班12小时），不利于身体健康。

11.劳保用品

四家工厂均未给工人提供足够的劳保用品，尽管工人会接触有毒的化学物品。

12. 车间安全

三家工厂并未对车间内机器做定期检查和维护，没有安全检查标志，存在安全隐患。

13. 食宿

被调查的三家工厂食堂卫生条件亟待改善。每间宿舍住8-18人不等。其中一个工厂宿舍管理不善，夏季没有防蚊降暑措施；180人共用5个洗澡间；宿舍有财物丢失的情况；存在火灾隐患。

14. 消防通道

被调查的一家工厂消防通道封闭，逃生通道被货物堵塞。这四家工厂均没有开展充分的消防安全指导和培训。

15. 环境保护

被调查的工厂存在环境污染问题。如垃圾没有分类，随意排放化学品，用旧的劳保用品随意丢弃。

16. 申诉渠道

一些被调查的工厂有投诉热线，但是热线无法打通，或者接线员告知拨打热线的工人要直接和他们的管理者反映问题。

17. 工会组织

被调查的一家工厂的工会组织并未发挥有效的作用，只是名义上的存在。一家工厂有一个积极的工会组织，但是它通常会组织工人的工会活动。大多数工人并不知道工会主席的名字，也没有参与工会代表的选举。

18.辞职

被调查的三家工厂均存在辞工难的问题。辞职需经过管理层批准，而法律规定只需要提前告知无需批准。

19. 言语辱骂

被调查的一家工厂存在管理层言语辱骂工人的问题。一个管理人员曾经对一个父母病危的工人训斥说，“即使家人死了也不能辞职”。

20. 审计欺骗

被调查的两家工厂存在审计欺骗的问题。工厂会提前告知工人对审计人员隐瞒真实的工作状况，甚至有家工厂会准备好一个厂区供审计员检查。

这些劳工侵权问题意味着在过去几年中，玩具制造行业的工人条件并未得到改善。例如，在过去的几年中，在电子制造业富士康工厂的工人的工资实现了增长，并且工作时间也有所减少。除去加班工资，我们调查的四家工厂平均的基本工资是1335元。但是即使加上违法超时加班的工资，工作至少一周六天一天12小时，每个工人一个月才拿到2500元到3000元。与此相比，电子行业工厂富士康的工人，虽然做超时加班一月80小时，他们可以一个月拿到3500元以上。

二、谁在残酷地剥削劳工？

由于激烈的竞争和为了满足消费者对物美价廉产品的要求，零售商总是尽力压低其采购产品的价格；制造商，尤其是大型跨国公司则纷纷将劳动密集型加工业从本土转移到亚洲、拉丁美洲的发展中国家以追求廉价劳动力，同时为了降低投资风险并追求尽可能大的利润，他们往往不直接在当地设厂，而是把订单通过中间公司将生产承包给当地的工厂。承包工厂则不得不接受制造商给出的低价，很多时候为了接到订单，他们甚至主动把价格压得更低。由于玩具公司对原料和产品的质量都有很严格的要求，劳动成本变成了成本中惟一具有弹性的因素，处在体系最底部的工人不得不来承担这个代价。

跨国公司热衷于这个体系，除了可以降低他们的投资风险之外，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他们可以借此对工厂违反劳动法规的行为不承担道德及法律上的责任。因为公司不是工人的直接雇主，他们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将工人的恶劣工作条件推到承包商身上。

很多公司将订单分散到几十家或者上百家制造工厂，以保证在每家工厂的订单总量只占该厂的一部分，一般而言一家品牌公司在某一制造厂的订单不超过制造工厂所有订单的20％，例如我们发家Disney代工厂的侵权行动，而Disney的回应他们只占工厂订单少，而无法影响工厂政策。这样，如果工人进行法律诉讼或者人权、劳工组织对工厂的情况提出批评的时候，跨国公司就可以把责任推到其他在该厂有订单的公司身上；当来自外界的压力过大时，他们就借口这家工厂不遵守劳动法规以及他们公司的生产准则，干脆撤走订单，终止与这家工厂的合作，以显示他们维护工人权益的立场。事实上，他们真正的目的仅仅是不对工厂的劳动条件承担任何责任。除极少数公司真正有心推动企业社会责任外，大部分跨国公司仅仅是采取应付和拖延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除了通过产品承包获得超额利润外，品牌公司直接控制部份工厂来保证他们的产品的质量和交货时间，因为玩具行业的侵犯劳工权益的普遍性，就算是这些品牌公司直接控制的工厂也同样侵犯劳工权益，而他们把侵犯劳工权益的责任推到整个行业身上。

三、国际玩具工业理事会标准（ICTI CARE Process）

国际玩具工业理事会（以下简称ICTI）是一个名义上被各大玩具公司指定认可设立玩具行业劳工标准，并审查执行标志的组织。ICTI规定玩具工厂的“每周工作时数、工资、加班费等的支付均要应符合法律规定的标准”。但是在中国的玩具工厂，工人每周工作时数超过法律规定的每周66小时，工人每月加班时数均超过法律规定的36小时而高达100小时/月，甚至有些工厂会采用利于压低工厂成本的计算方式来少支付工人的加班工资。

ICTI为遵守标准的工厂办法证书，但是它颁发的证书分为多级。即使没有遵守中国法律和ICTI标准也的工厂可以获得证书。对于那些存在超时加班问题的工厂，它们也可以从ICTI获得一份证明仍在改善的证书。玩具工厂可以永远以“在这个标准里面所称的持继的改善”为由而置之不理。

玩具行业也有建立一个热线，但是这个热线起不了实际的作用。例如，2010年 胡年珍自杀事件是对ICTI热线业务的写照。2010年，一家位于深圳的泰强玩具厂里一名叫胡年珍的四十五岁女工，在上班时间跳楼自杀。据目击的工人称，胡年珍被管理人员辱骂之后走上四楼跳楼自杀。CLW的员工曾对其家人和部分工人进行的访谈中得知，她是因为工作速度慢而被工厂的管理员辱骂，并威胁说要开除她。管理员要求她离开工作岗位，她就在那里哭，后来就走上四楼，最后的悲剧就发生了。

在事件发生的当天，胡的家属就联系工厂的ICTI热线，但是很多天都没有得到ICTI的回应。工人的家属在厂门外抗议，而工厂却报警，警察来了之后和家属发生冲突并打伤了胡年珍的家属。

本次调查的四家工厂中，CLW的调查员曾尝试拨打这个热线，接线员均以无法帮助解决问题为由最后不了了之。自从悲剧发生后，中国劳工观察已经联系美泰并要求其介入到此事件中，但是美泰自始至终并未做任何事情来帮助胡年珍的家人。

玩具行业的ICTI的标准太低，并且没有可执行性。当品牌公司出现侵犯劳工权益的问题的时候，他们把责任推到玩具行业，整个行业的情况都是这样的。这样会让品牌减少压力。真正愿意改善的玩具品牌应当有一套可行的参照标准，并依此执行。

四、CLW针对玩具行业改善劳工问题的建议

1. 改善玩具需要让公司的生产条件透明化，这些被指出存在侵权问题的工厂和品牌，需要认真逐一回复被指出的侵权问题，并给出一份详尽的改善计划表，而不是笼统回复会采取调查。

2. 广东省正在进行中国的工会试点改革，国际品牌公司应当鼓励他们的工厂直选工会的代表，促成工会代表切实代表工人的呼声与工厂进行集体协商，来维护工人的权益。

3. 工厂需建立一个有效的工人热线，方便工人通过热线来反应问题，并且最终可以成功帮助工人解决问题，维护合法权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