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背景
总部位于美国纽约的非盈利组织中国劳工观察于二零一七年三月派遣三名中国籍成员分别到两间位于广东东莞和江西赣州的鞋厂“上班”，调查厂方有否剥削劳工权益。两间鞋厂都在华坚集团旗下，主要为美国高级品牌代工，承包了美国总统女儿伊凡卡品牌鞋在中国约三分之一的生产份额。调查人员发现，这两家工厂均存在剥削劳工的现象：两间工厂内的员工月薪只有约两千五百元人民币，却因高强度生产计划被迫每日工作最少十二小时，每星期工作最少六日，加班时间更常常超出中国劳工法规定。同时，虽然工人大多需要接触油类和胶水类物品，却缺乏安全培训。三名调查人员于2017年5月陆续遭到中国警方扣押，并随即转为刑事拘留，理由是“涉嫌违法窃听窃照”。这一事件在国际上引起了广泛关注，并且因为中国方面曾拒绝放人，而涉事其中的美国第一女儿伊万卡·川普拒绝回应激起了中外网友的热烈讨论。
这篇报告主要针对中美网友对于此事的不同态度进行总结。
二、调查方法
通过阅读不同的中、美知名新闻网站，如腾讯新闻，今日头条，纽约时报，华盛顿邮报，以及社交网站，如推特上的报道及评论，笔者对网友的态度进行了汇总与分类。
三、调查结果
中国网友的看法
通过阅读新浪，腾讯等在中国境内较为知名的网站，我发现其都对此次伊万卡事件报道不全面。所有报导都指出，三名调查人员被拘留的原因是在工厂中非法使用窃听窃照专用器材，但是对于工厂剥削劳工之事只字不提，甚至有些网站直接将此事报导为“3名中国人潜伏江西工厂为境外机构搜集机密情报”。由于此类网站刻意隐瞒事实，中国网友因不了解内情而普遍将那三位调查人员理解为“间谍”，并且在网站上的评论无一例外都是骂声一片，更有甚者强烈指责这种“吃里扒外，出卖祖国”的“汉奸行为”。
而在一些海外的中文网站上，如多维网，美国之音中文网等，对于此事就有比较详尽的报导，其中阐明了伊万卡代工厂存在侵犯劳工权益的行为（但这些报导仍然不如美国网站的报导详细）。但即使如此，大多数的中国网友仍然对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持反对态度，原因主要有以下几点：
a. 调查人员偷拍属于违法行为，无论目的是什么，都应被抓；
b. 调查人员表面上打着维护劳工权利的名义，实际上是在针对川普，“抹黑搞臭川普总统”，根本不关心劳工权利，而美国企业的代工厂在中国遍地皆是，不应“像苍蝇一样只盯住川普女儿产品的加工厂”；
c. 因大部分报导并没有介绍中国劳工观察的相关机构信息及既往工作，只提及它是“总部位于美国纽约的非政府组织”，导致部分网友认为其是一个背景不明的美国组织，故意扰乱中国工厂，破坏中国人民的利益，甚至有人认为其蓄意破坏中美关系；
d. 尽管已经说明伊万卡的代工厂是“血汗工厂”，部分网友依旧认为“现在由于美国反恐和劳工法的需求，生产过程全部都安装监控设备，以备检查，不然是无法接单的，工人自愿的加班，超过一定的时间都是不被允许的”，所谓的调查人员就是不折不扣的“商业间谍”;
e. 甚有人觉得如果中国工人不接受过低的工资，工作机会会流失到别的国家。
不过也有少部分的网友支持了中国劳工观察的做法，认为既然有剥削劳工的现象出现，“我们应该反省并改正，不应该遮遮掩掩”。“这种行为不能算违法”，一位网友说，“他们只是正常调查”。并且有网友指出，中国政府抓人完全是为了讨好特朗普，毕竟中国劳工观察创立十七年以来，进行了多次调查活动，但以前从没有被中国政府拘留的状况。而这次的拘留行为，恰恰证明了三人在工厂中拍摄到了虐待劳工的现象，“中国政府连血汗工厂都当国家机密保护起来”，确实让人怀疑其与特朗普勾结。
2. 美国网友的看法
因为部分美国的新闻网站取消了评论功能，美国网友对伊万卡事件的看法大多来自如脸书，推特等社交平台。与中国的新闻报导不同，美国的报导几乎都很全面，其中解释了中国劳工观察派人去工厂当“卧底”的真实目的——调查劳工工作条件、该工厂是否为血汗工厂；并且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相对中国报导来说，这无疑给美国读者提供了一个不受别人影响、发表自己对整件事情看法的机会。通过阅读大量评论，笔者发现，美国网友对于此事关注的重心与中国网友截然不同。他们更多的是针对特朗普和伊万卡个人进行评价，而中国网友的评价显然更针对三位调查者和事件本身。以下就是美国网友不同观点的分类：
a. 强烈支持型
与中国网友评论的角度不同，这类网友并没有直接对中国劳工观察派遣人员卧底调查的行为表示赞赏或支持，则是在评论中强力地谴责了特朗普和伊万卡的做法。原因如下：
①对其言行不一表示不满
川普在竞选美国总统和就职演说时曾说“让美国再次强大起来（make America great again）”，并且曾强调要给美国人更多的工作机会，而他的女儿却使用中国的代工厂生产自己的产品。“为什么他（特朗普）不让伊万卡自己先做起？”“通过在中国生产东西让美国强大起来，真是个好主意！”更让网友觉得荒谬的是，伊万卡曾当众宣称自己是“绝对的女权主义者”，并呼吁重视女性权利，而她在中国的代工厂，经常有管理人员用侮辱性的话谩骂女员工，这不得不让人怀疑伊万卡这话的真实性。
②对其在道德层面进行批判
根据调查结果显示，工人被虚假广告骗进工厂后，离职拿不到工资，每天工作十五小时以上，一个月只有一到两天休息，遇到赶货的时候会加班到第二天凌晨一点三十分，早上七点十分还要继续上班，一天工作时间长达十八小时，强迫的加班时间没有任何工资。 迟到早退都会被罚款。另外，工厂不让工人请假，如果工人不上班，一天不但没有工资，还会扣一百二十元人民币，有些工人的薪金甚至低于每小时一美元。这严重地违反了中国的法律。网友纷纷对这种虐待行为感到愤怒。“这不是雇佣工人，这是奴隶制！”“川普一家只为了钱而工作，他们都缺乏道德意识。”“为了自己的利益，他们愿意做违法的事。”更有网友认为伊万卡对于这次披露出来的工厂剥削员工现象以及中国劳工观察成员被抓负有直接责任。“作为川普的女儿，伊万卡很有可能使用她的权利与中国政府串通，阻止了那些人（调查人员），因为他们侵害了她的利益。”在中国劳工观察要求伊万卡发声让中国政府释放三位调查者时，更有网友断言她绝对不会施压放人。网友们也不相信伊万卡品牌负责人阿比盖尔·克莱姆说的“伊万卡试图以最高的标准与行业中最好的公司合作”之类的话。
总体来说，持有这两种态度的网友占绝大多数。
b. 温和反对型
这类网友在评论中的语气并不如前一种那么激烈，大多都以较为温和的语言为伊万卡进行辩护。主要有这几个方面：
①觉得事不关己
这类网友都是针对上面提到的a①类型进行反驳，他们认为，如今美国的大多数商品都是中国制造，由于中国劳动力价格低，美国雇佣中国人反而是得了便宜，这跟“使美国重新强大起来”的目的并不冲突。“我们为什么要担心？我们百分之七十的衣服都在中国生产，我们大部分的电子产品也都是从海外来的，为什么我们要在意他们从哪里来或由谁生产？只要他们便宜就行了。”
②认为伊万卡受到了身份针对
他们觉得，之所以这件事在国际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并且伊万卡遭到了如此强烈的谴责，是因为很多人都在针对她作为川普女儿的身份。众所周知，川普在当选美国总统时受到了众多非议，一些人出于对川普当选的不满，经常在网站上发表攻击川普的言论。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代工厂事件发生后激烈地打击伊万卡。许多媒体也是因为这种原因专门报导伊万卡的丑事。这种出于对川普父女本身的偏见而发出的言论对伊万卡来说是不公平的。“正因为她是川普，这件事才突然变成了一个问题。”
③认为事实被歪曲
有部分网友发言说，伊万卡品牌的鞋子早在几个月前就不在中国的那两家工厂生产了，但是媒体和舆论却为了制造更大的效果把她和代工厂联系起来，说这两家工厂一直在为他她生产鞋子。这本身就不是事实。
相对来说，反对的人只有一小部分，约占所取样本的十分之一。
c. 中立型
与前两种网友不同，这类网友没有对事件及川普父女进行评论，他们的观点大多围绕中美两国的劳工条件。他们认为，中国的劳工条件还是要比美国好，“至少他们有医疗保健服务。”甚至有人认为，以中国人的生活水平，一小时一美元的工资可以维持工人们的生活。“我们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改善美国的劳工条件。”“中国的劳工状况怎样是他们的事。”
不过，有这类想法的人是相对来说最少的。
四、分析与发现
通过以上的调查分析可发现，中国网友对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持反对态度的原因之一是媒体的报导具有误导性。中国网友对于中国劳工观察以及此次伊万卡代工厂的事件的不了解，导致其对整件事产生了恶意猜测。这也正反映出了问题的关键所在：为了控制人们的思想，维护政府的权威，中国政府对其民众进行了严格的消息封锁及洗脑，许多维权运动因为有损政府利益都被歪曲成了危害人民的行为，各个媒体也都不敢把事实公之于众，这也是维权运动在中国寸步难行的原因之一。
至于工作资源的流失，笔者并不认为我国工人自降身价的方法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减少工资只会让我国工人与其他国家工人的待遇拉开差距，这对我国工人是不公平的。
美国网友则普遍支持中国劳工观察，虽不排除部分网友本身就对川普存在偏见，大部分人都对于川普与伊万卡利用自身权力捞取利益、欺骗群众的做法感到极为愤怒。
但是，我们也不能忽视极少数网友的不同态度。就如前文所描述的中立型网友，他们眼中只有自己的利益，“各扫自家门前雪”便是他们的心态。令人叹息的是，不仅是美国网友，甚至有部分中国网友至今都还是伊万卡·川普的粉丝。他们在论坛上赞美她的外表和才能，以及她公司售卖的精美的服装，在代工厂事件发生后，仍坚信她的无辜。
实际上，伊万卡品牌服装不仅仅在中国有代工厂，她的供应商几乎遍布全球，从2010年起，每年都有超过两千船的商品从中国、越南、孟加拉等地进口到美国。而根据相关报导，各国工人们的待遇普遍较差，甚至有使用童工的现象。一位工作在位于中国东莞一家工厂的员工介绍，尽管员工的待遇很不好，工人们也不敢反抗，一旦反抗，“工厂的负责人很有钱，他会叫警察来处理。”
如今，伊万卡的公司虽没有给出正面回应，但她的律师杰米·戈雷利克在华盛顿邮报上表明，伊万卡现在非常关心那些对于代工厂劳工状况的报导，并且“希望该公司能作出适当的回应”， 但因为其身份原因，“现在不便为自己的公司作出任何回复”。据悉，伊万卡品牌委托的那家中国代工厂同时还为玖熙、蔻驰等多个知名品牌生产产品，但至今他们也没有对此事作出任何回应。不过，此事发生以后， 确实引起了部分品牌对于商品供应链的注意，一些品牌已开始雇用劳工权力机构前去调查自己供应商的劳工条件。
笔者还对部分知名新闻媒体的态度进行了总结。其中，华盛顿邮报的报导引用了大量中国劳工观察负责人李强的采访，道出川普曾“郑重指责不公平贸行为”，但是“很多活动人士在确保劳动法在实际中得到实行中被拘留”，川普对此并没有任何表示；现在大部分的维权组织都受到了中国政府的打压，“劳动者争取权利会非常困难”；报导上还评论道，“中国当局似乎正在幕后施加压力，隔离活动分子，威胁其家人”；华盛顿邮报甚至亲自采访了伊万卡代工厂的员工，确认了其剥削劳工的事实。由此看出，此媒体对于被曝出的剥削劳工事件以及中国活动人士受到打压的态度还是相当鲜明的。
而纽约时报的态度则相对模糊，报导的内容也仅限于事件本身，并没有过多地涉及中国维权活动的现状和对于伊万卡行为的评价。
笔者认为，自川普上台以来一直都在宣扬给美国人更多工作机会、发展美国制造业的思想，伊万卡自身也致力于树立自己“女权主义、为员工争取权利”的形象，如今被曝出使用大量海外代工厂、代工厂虐待工人事件，着实是有欺骗民众的嫌疑；再者，中国劳工观察做过多次类似的调查，唯独此次涉及到伊万卡时调查人员被拘留，不少网友都猜测中国政府有讨好川普的意思；但在新闻报导出来后，美方公开发声要求释放被拘留的三人，倒是有与中国政府撇清关系之意；另外，国外品牌在中国雇用生产厂家理应是有标准的，不雇用血汗工厂是最基本的准则，可惜的是，许多品牌在中国的代工厂都有剥削劳工的现象，可见他们对公司的准则与劳动法的重视度还有待提高。
其实在这件事中，中国劳工观察最关心的还是中国代工厂的劳工条件，其负责人李强表示，他本身的意图也只是进行工厂调查，和政治因素没有直接关系。如今，中国劳工观察已将调查人员在工厂内拍摄的视频发送给了伊万卡，并写信要求双方进行交谈并且希望改善工厂条件，但她仍没有给出回应。不过令人欣慰的是，据伊万卡代工厂的员工说，在三名调查人员被拘留并引起了大范围关注后，那里的条件已经得到了改善，加班时间相对减少，员工也开始有了每周一天的休息日。
（文章只代表作者的观点，并不代表中国劳工观察的观点和看法）
五、参考
https://t.co/UsgmHTsI9Q
https://twitter.com/kylegriffin1/status/869676872195387393
https://twitter.com/RawStory/status/869909681384419328
https://twitter.com/TheLastWord/status/870052359556268032
https://twitter.com/BBCWorld/status/880202661240479744
https://www.facebook.com/bbcnews/posts/10154826586217217
https://t.co/SLYAh77Kww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activists-investigating-ivanka-trump-brands-in-china-arrested-missing/2017/05/30/a6cb90f8-459e-11e7-b08b-1818ab401a7f_story.html
https://www.usatoday.com/story/money/2017/06/21/china-factory-ivanka-trump-brand-shoes-criticized-labor-violations/103071256/
http://elitedaily.com/news/politics/ivanka-trump-shoe-factory-reported-severe-worker-abuse-china/2005974/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graphics/2017/politics/ivanka-trump-overse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