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是不公平的：苹果供应商昌硕恶劣劳工条件依然存在

 

执行摘要

2014年9月在接受美国公共传播服务（PBS）电视台的记者查理· 罗斯的采访时，苹果董事长蒂姆·库克被问道，除了苹果的理念之外，他所认为的最重要的价值观是什么。库克先生回答：

“以尊重待人。以平等待人。所有人都值得拥有同一标准的人的权利，无关他们的肤色、宗教、性倾向和性别。每一个人都值得被尊重。”

此刻，在中国上海，台湾和硕集团下属工厂正在为苹果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数百万个iPhone 6s。这里年轻的制造工人们一周辛苦工作6天，每班12小时，领取10.5小时的薪水，还不算15分钟无薪的开会时间。强制性的加班晚上5:30开始到8:00结束。由于工厂提供的30分钟的吃饭时间太紧张，大部分工人在加班开始前不吃晚餐。

不算上加班工资，生产iPhone的工人只能赚到当地最低工资标准：每月2020元（318美元），即每小时11.8元（1.85美元），根本不足以维持生计。即使工厂没有义务加班规定，工人还是要依赖每周60小时的工作谋生。

在漫长的班次结束后，工人们还要坐30分钟班车回宿舍。14个人挤在一个房间里，房间墙壁上四处长霉，臭虫肆虐，很多工人都被臭虫咬得一身红包。

库克先生在采访中说：

“保证事情顺利进行的最佳办法之一，是允许人们站起来，说：‘这样是不公平的。’我们对供应链的审查非常严格，一直在寻找任何可能存在的问题，小到包括——安全通道被阻碍这样的细节。”

然而，在上海昌硕做卧底调查时，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员从未被告知安全出口的位置，也从未参加过一次防火演习。实际上，在这可以容纳十万人工作的巨型生产车间里，调查员从未找到过紧急出口。

虽然仅仅提供8小时的岗前培训——中国的法律规定是至少24小时——昌硕强制要求每位新员工签署一张表格“认证”她已接受了20小时的安全培训。工厂也让工人在表格上仿造培训师的签名。工厂让工人快速抄写安全测试题的答案。这种伪造的表格会提供给苹果公司，用于应付他们的审核。

每一台iPhone的生产涉及到很多种化学物质。昌硕向每位新员工发放的小纸片上列出了一系列有毒物质的清单，包括镉（Cd）、汞（Hg）、六价铬（Cr(VI)）和砷（As）。[1]但没有一人告诉工人这些物质在工作过程哪个阶段可能接触到，以及如何进行自我防护、避免伤害。

 

这样是不公平的

苹果公司去年的纯利润约400亿美元。2014年第四季度，苹果足足挣得 180亿美元，是人类有史以来最财源滚滚的一季。据预计，苹果2015年度的收入将超过500亿美元。[2]

当他鼓励人们站出来，并指出“这样是不公平的”时，库克先生是正确的。但苹果的经商法则也是不公平的——当我们说出这句话时，库克先生并未清楚地听到并作出答复。

苹果相当一部分的历史性的巨额利润，是从薪酬微薄、不合法律标准的恶劣环境中辛勤工作的一百多万中国劳工身上榨取而得来的。2015年2月，中国劳工观察的一份报告提出保守推测，苹果需要将10%的利润用于彻底改善生产其产品的工人的工作环境。然而，微薄的薪水、超长的工作时间、无偿劳动、被漠视的职业安全和极端恶劣的住宿条件仍然存在。

这样是不公平的。

昌硕公司雇佣的工人中超过半数工人属于临时工——尽管中国法律允许的临时工占总劳动力的比例是10%。仅仅签署了短期用工合同的工人们，受到的对待仿佛一次性消耗品。

这样是不公平的。

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结果：两年的进展极少

中国劳工观察在2013年7月发布了一份关于和硕集团在上海和苏州的厂区的工作条件，报告叫做苹果违背的承诺，阐述一系列严重的侵权问题，并将和硕工厂的劳工条件与苹果宣传的劳工权益承诺作对比。

报告发布后的两年以来，中国劳工观察还记录了几起在上海和硕年轻的iPhone工人非正常或原因不明的死亡案件。其中一起案件是关于一名叫史赵坤的童工，在常常每日工作13小时或更多的情况下，忽然在2013年10月因肺炎死亡。另另一名叫田福磊的26岁的工人，在2015年2月死亡，医院的诊断意见是“猝死”。这两位工人都在和硕下属昌硕工厂的iPhone生产线工作。

2015年9月到10月，中国劳工观察针对和硕在上海的昌硕工厂的工作条件进行了新的调查。昌硕正在生产iPhone 6s。调查的研究方法包括卧底研究——即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员进入昌硕当一线普工——以及针对127个昌硕工人工资单的统计，约三分之二的工资单涵盖了2015年9月的工作时间和薪资情况。在调查中，中国劳工观察同时对几十位昌硕工人进行了一线访谈。

中国劳工观察这一最新调查透露，上海昌硕工厂存在二十多项在法律和伦理方面对劳工权利的侵犯。

在昌硕，应聘者需要为必须的岗前体检自己支付费用。昌硕强迫工人签字证明他们已经经过20小时的岗前安全培训，但实际上工人只参加了八小时的培训——中国法律规定至少20小时。而且昌硕的岗前培训没有说明工人需要每天接触哪些具体的有害物质。昌硕甚至拿给每一个新来的工人一张纸片，上面列有一系列有毒化学物质，包括铅、镉、汞、六价铬、砷与多溴联苯。虽然这些物质具有强烈毒性，工厂的工作人员并未提供任何其它信息解释这些化学物质在昌硕的使用情况、它们对人体的危害以及工人该如何预防职业病。工人不一定会收到保护装置，即使有了，很多工人也因为缺少安全意识，并不会正确地佩戴保护装置。

过量的超时工作也是危害工人健康的罪魁祸首之一。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表明，2015年上海昌硕工人月加班时间的中位数为80小时（旺季为83小时）。在工人每班的12小时之中，他们午餐仅有50分钟的时间，晚餐仅有30分钟，后者太过紧迫，以至于大部分的工人来不及吃晚餐，等到下班晚上八点之后才吃饭。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员每3.75秒要完成一个iPhone主板工件，每天要站立工作10.5个小时。当邻座工位的工人去吃饭休息时，旁边的工人必须接替邻座的工作。这样工作每周六天，工人能够一个月赚4000元左右的工资，其中1750元为加班工资。除了这样的低薪剥削之外，工人每天都必须参加15分钟不计入工作时间的无薪会议，一个月共计6.5小时。[3]

昌硕告诉工人，他们已经为雇主和雇员缴纳部分法律强制规定的保险。但工人无法通过工资单确认，因为工资单上并未列出保险信息，昌硕的员工服务中心也不提供保险金额的信息。而且，昌硕不为员工购买住房公积金——尽管这是中国法律规定必须提供的员工福利。

恶劣的条件不仅仅限于生产车间。昌硕的工人宿舍一间最多可以住满14个人，墙上长满深色霉菌，臭虫肆虐。

上海昌硕调查对比：2015年vs. 2013年

不幸的是，2015年昌硕员工面临的恶劣工作和生活状况并没有好于2013年所见的情况。中国劳工观察比较了采自于2013年和2015年上海昌硕调查结果的21项指标。只有一项出现了根本性的改善。相较于2013年昌硕招聘过程中对藏族和维吾尔族、染发者和35岁以上劳动者的显性歧视行为，2015年中国劳工观察没有发现这些情况。（不过我们仍然没有确定昌硕对孕妇或者准备怀孕的女生的政策。[4]）

中国劳工观察发现在另外四项指标有局限改善。比如，如果我们比较昌硕2015年和2014年九月（一个典型的工作旺季）工资单上的工作时间，可以发现有限的改善。平均周工作时间从63小时降至60小时。满足苹果60小时工作周要求的时段比例从2014年的7%上升到2015年的42%。2014年9月，50%的工人每月要投入90小时以上加班时间，而一年后这个比例只有32%。记录的最高月加班时间从130小时减少到119小时。尽管有这些积极的变化，58%的工人九月份每周工作时间仍然超过苹果的60小时标准；如果算上每周无薪开会的90分钟时间，那么超过60小时工作周标准的工人比例显然要更高。何况，在任何情况下，苹果的60小时工作周标准都不符合中国的最高加班工作时限。每周工作60小时意味着每月加班时间大约85小时，但中国法规并不允许月加班时间多于36小时。

与2013年相比，2015年的21项指标中的11项没有出现任何有意义的改善。比如，临时派遣工占用的岗位比例仍然远高于法定的最高比例10%；岗前安全培训时间仍然远少于24小时；一些有关工作条件的文献记录仍然存在造假情况；而且工人们每天的开会时间也仍然不计入薪酬。

根据中国劳工观察的调查结果，最让人担忧的是，21项指标中有五项出现了比2013年显著恶化的情况。吃饭时间比2013年更紧张，现在的晚饭时间只有30分钟（相比于2013年的40分钟）。中国劳工观察2013年并没有采集到关于对工人罚款的情况，但2015年，调查员记录了从50-300元人民币（7.86-47美元）不等的罚款条例，分别针对小至跷二郎腿、大至忘记戴工卡之类的违规行为。已经拥挤不堪的宿舍如今又成了臭虫肆虐之地。

以下的图表显示了2013到2015年各项指标的比较。重要的一个备注是，2013年中劳工观察的调查员是通过派遣公司到上海昌硕工作，而2015年调查员是被直接招聘进去的，因此2015年的调查可能没有发现一些侵权问题，比如针对临时工的歧视，或者派遣公司不给临时工一切应得的工资和保险。

苹果应当履行其法律和社会责任

中国劳工观察此前曾详细指出，为何苹果在供应链的一切角色中，拥有对劳工条件的最强控制力。这甚至不是一个关于苹果是否应保证生产其产品的工人享有公平和安全的工作条件的问题。这是一个关于苹果何时能兑现其承诺的问题。

中国劳工观察相信，如果苹果对它所有的供应商采用如下标准，它会在改善劳工条件方面取得重大进步：

· 为工人购置的社会保险金额对工人应该透明化，显示在他们的工资单上，并且工人可向公司查询；

· 公司应该购置所有法律规定的保险，包括住房公积金；

· 限制各个工厂临时雇工或派遣工的数目，不超过其总劳动力的10%；

· 不可强制工人在无薪酬条件下工作；

· 基本工资应该增加到显著高于本地最低工资的水平，如此，工人们就不至于以来加班工作以谋生；

· 工人的住宿条件应该更加卫生而且宽敞；

· 岗前安全培训应该按照法律规定至少持续24小时，而且工人们应该被详尽告知他们在岗位中可能接触的化学物质和危险品，并了解如何降低健康风险；

· 所有工人都应被配备合适的防护措施，并被上班之前教导如何正确使用；

· 工业生产过程应经过适当调整，允许工人有机会在工作时变换姿势——或站、或坐、或倚靠墙壁；

· 保证工人们享有法律规定的岗前、在职和离职前体检。工厂应为此支付全部费用；

· 让工人选举能够真正代表工人利益的基层工会代表人。